潘楚怜嘴巴无声的做了裘小姐三个字的口型,金盏菊心照不宣的笑,沈容倩洗着牌的催促:“大家接了来啊,还在兴头上呢。”
晚间雨水终于褪了,但天气依旧潮闷,知了高一声低一声的聒噪,大概真的是进了梅雨了,眼睛的小屋子本来就不透气,这种气候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上汗津津的。
爬起来,眼睛往院子里走,想着外头兴许还可以吹吹风。
风是一丝没有的,连叶子也不曾抖一下,眼睛的心却抖起来,缩在阴影后边,眼神顺着一路飘过去,整齐阿叔和阿三头,正抬了个麻袋蹑手蹑脚的往大门外头走,阿三头明显的有些慌张,脚步踉跄,整齐不停的嘱咐他轻点。
眼睛的胸口紧紧的,她知道麻袋里是什么,那个模糊的黄影子,正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坐在麻袋上。
我什么都没看见。
眼睛想,回去睡觉。
眼睛看见裘纨素,还坐在她的房间里,背对着,一个冷清的背影。
她一蹦一跳的跑过去:“裘先生,你给我的蛤蜊油用完了。”
“哦,我这里还有,都给你了,反正,我用不着了。”
裘纨素的声音软软的,两个手伸出来,递给眼睛一个小贝壳。
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好看的手指了,只剩两个血肉模糊的肉团团,脸呢,脸也一样,象一块没啃完的肉骨头。
“我很难看吧。”
裘纨素问的有些悲哀。
“很好看。”
黄影子在一边回答,眼睛这才知道,原来他是会讲话的。
眼睛哭起来,哭的很大声:“裘先生,我想帮你忙的,真的想帮你忙的!”
她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梦,但还是抑制不住,因为,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妓院(十四)风波(上)
安闭了眼睛,心里却是清醒的,帐子外头有悉唆的声音,是整齐回来了。
整齐爬到床上,安有些下意识的别过身,手里的蒲扇扑棱几下:“都办妥了?”
“恩。
丢到黄浦江了。”
“小姐关照,明天你跟阿三头先回乡下避避。”
“晓得了。”
扇子轻轻地扇,一瞬间有些憋闷的安静,不多久整齐浅浅的打起呼噜,安揉着太阳穴,在这种熟悉的呼吸里也沉沉欲睡。
手忽然被握住了,一种熟悉的柔软的体验,迷糊之间,安莫名的叹口气,却一下子清醒了,心底不住的泛着冷,浑身的热汗像凝成了冰,直射到头顶来。
因为害怕,连睁眼睛也变的极其干涩而艰难,眼皮重的像铅,在犹豫之间,还是一丝一丝支撑开来。
一只手,准确的说是一只断手,切口非常整齐,不见一丝血迹,正无限温柔的匍匐在自己的手腕上,安看见的同时,手也似乎同时发现了,像被窥探到般,安几乎可以感觉到它的紧张,只几秒的辰光,弹跳着像五只脚爪般的手指,仓促地消失到蚊帐外边了。
安没有动,心却要蹦出来,浑身是瘫软的,声音也发不出,耳边整齐的呼噜那么的清晰,她甚至怀疑刚刚只是一场梦。
把两只手团的紧紧的,缩在细线毯子里,安想着快些睡着,胸口却像被投进了石头的湖水,涟漪一圈圈的扩大。
找来了,还是找来了。
安喃喃着。
但究竟是谁找来了,她也说不清,当年那么多的手手脚脚,她哪分得清,是哪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