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在,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不过是在屋顶上。
俄罗斯人努了努嘴,如何也不明白这俩中国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异想天开的念头。
梯子架于一旁,那个坐着的男人用目光示意对方:你也可以上来。
伊万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尽可能不弄出任何声响——因为殷之纯把头枕在迟傥怀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如果恋人不在身边,他可以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睛,但如果恋人在目光能够触及的范围内,他则倒头便睡,全然不会感到恐惧、担忧和迷茫。
月光明亮极了,简直像一盏探照灯。
军装的袖子随意地挽起,露出枪伤收口结疤的臂肘,令人称叹的是,殷之纯的脸庞竟发出比月光更晃人眼眸的光亮。
他阖着睫毛很长的眼睛,唇角带着一丝柔软的笑意,一动不动,似乎也没有呼吸,仿佛已在这么美好的夜晚、这么明亮的月光下死去一样。
这个男人就像一些神话里才会有的那种美人,倾国倾城,不战而屈人之兵。
迟傥冲已经坐到身旁的俄罗斯人微一笑说,“先告诉我你来找他有什么事,我再决定要不要叫醒他。”
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后把剩下的全部递给迟傥。
伊万点着自己手里的烟,在飘漾而起的一缕灰白烟雾里告诉对方自己的决定,“我决定回俄罗斯了。
夜色会遮掩我眼里的泪花,所以我选择这个时候来向你们告别。”
两个男人在霎然而至的沉默里对视了片刻,随即他俯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脸颊说,“嘿,怪胎,马上就要日出了!”
恋人的一声轻唤比什么都管用,殷之纯果然醒了。
坐起身看了看当空的月亮,毫不客气地往迟傥的肩头砸去一拳,“‘马上’的意思不是指‘五个小时后’。”
“我的双脚一旦离开这块大陆,一定不会再有勇气踏回来。”
伊万敛起所有的玩笑神色,极为认真而严肃地对身前的两个男人说,“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俄罗斯,那里没有饥饿、瘟疫和战争。”
“战争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拳击。”
一番牛唇不对马嘴的胡诌,男人挑高嵌有一道深长伤疤的右眼眉毛,似乎还很得意,“而我和我的妹妹打小就颠沛流离相依为命,一次又一次地使用拳头保护她免受街头混混的骚扰,所以深谙此道。”
“可是……”
“我们现在很快乐,找不到终止这种生活的理由。”
迟傥解释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如同驱车盘山路,谁也不会在历经艰辛的登顶之后,轻易下山而放弃他们的日出。
“但是,”
凑头靠近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孔,俄罗斯人带起一个似真似假的笑容说,“只要你让我上你一次,我就愿意永远留下来。”
结果两个男人默契十足,异口同声,“再见。”
告别时分,殷之纯朝伊万挪过了眼眸。
“我这辈子说过不少的慌,不过最值得纠正的一个,无疑是那句话——你的发型不那么糟,而且……”
目光微微扎人,一种可以名为“友谊”
的、略带促狭的光芒闪烁而过,昭然若揭又不易捕捉,就像很难徒手捉住一只酿蜜的蜂。
他笑了笑说,“你这家伙还有那么点讨人喜欢。”
“无论什么时候你们想离开这里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我都会以最大的热情招待你们。”
他离开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地址和联系方式,这个人高马大的俄罗斯大老爷们鼻子一酸,几次张口,居然都哽得说不出话,“什么时候还能与你……你们相见?”
“也许下一个春天,”
身为恋人的两个男人又一次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最后由迟傥给予了答案:“也许此生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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