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我把窗户推开。
窗户外就是环绕而过的温泉,粼粼波光中,时有几点杏花的花瓣随着流水漂走,一座曲折的长廊架在温泉上,连接着温泉两侧,廊身半掩在温泉的白色雾气中,恍惚间我们象置身仙境。
“听说有一次祖母在此屋内靠窗弹琴,祖父有一笔生意必须要去谈,不得不离开,他一面走,一面频频回头看祖母,所以府中的人取笑地把这条长廊叫频频廊,祖父得知后,不以为怪,反倒喜,索性不用原来的名字就叫了频频”
不知道何时,屋子内已只剩下我和九爷,宁静中只有九爷的声音徐徐。
他握住了我的手,“祖母身体不好,在我出生前就已经过世,我常常想着祖父和祖母牵手同行在这座长廊上时的情景,觉得人生能象祖父一半,已经不是虚度。
玉儿,我这些话有没有迟一步你还肯让我陪你赏花吗”
我的手抖得厉害,他越握越紧。
我迟迟没有回应,他的双眼中慢慢荡起了漩涡,旋转彭湃着的都是悲伤,牵扯得人逃不开,痛到极处,心被绞得粉碎。
我猛地点了下头,“愿意,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可以去天山看雪莲。”
我的话象传说中的定海神器,一句话落,他眼中的惊涛骇浪刹那平息。
他握着我的手欢快地大笑起来,笑声中他低若无的喃喃自语,“老天,谢谢你,你没有待我不公,你给了我玉儿。”
我的眼中浮起了泪花,老天待你就是不公,亲人早逝,健康不全,虽有万贯家财,却是天下最可怕的枷锁,锁住了你渴望自由的心。
“玉儿,你哭了吗我又让你伤心了”
我挤了一个笑,“没有,我是高兴的。
大夫说你要保持平静的心情,要多多休息,你要睡一会吗”
他伸手替我印去眼角的泪,紧紧抱住了我,那么用力,似乎要把我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玉儿,玉儿,玉儿我们以后再不分开。
自你走后,我就加快了动作,希望尽早从长安抽身而退,等我安排好一切,我们就去西域,买两匹快马,一定跑得很快,也消失得很彻底。”
“好。”
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肩头。
他道:“我一直想做一个纯粹的大夫,等把西域的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就在官道旁开一个小医馆,我替人看病,你帮我抓药,生意肯定不错。”
我说:“以你的医术,生意肯定会好得过头,我们会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
“那不行,看病人虽然重要,可我还要陪你。
我们挂一个牌子,每天只看二十人。”
“好,别的人如果非要看,我就帮你打跑他们。”
“我们可以在天山上搭一个木屋,夏天去避暑。”
一切象真的,我恍惚地笑着,“冬天可以去吐鲁番的火焰山。”
“玉儿,喀纳斯湖的鱼味道很好,我烤给你吃,你还没有吃过我烤的鱼吧配方是我从古籍中寻出来的,传说是黄帝的膳食谱,不知道真假,但味道的确冠绝天下。”
“嗯,听牧民说喀纳斯湖的湖水还会随着季节和天气,时时变换颜色,有湛蓝、碧绿、黛绿、灰白,将近二十种颜色,我随着狼群去过两次,只看到过两种颜色。”
“那我们索性在湖边住上一年,把二十种颜色都看全了。
玉儿,你还想去哪里”
九爷在我的肩头沉沉睡去,眉目舒展,唇边带着笑。
我轻轻将他放回枕上,起身关窗。
窗外正是夕阳斜映,半天晚霞如血。
回眸看到九爷幸福的笑意,我蓦地全身力气尽失,沿着墙瘫坐在地,望着九爷大哭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用牙齿咬着自己的手,眼泪象决堤的洪水,奔腾着涌出。
求求你,老天,对他仁慈一回,让他明天醒来时,忘记今日的一切,全部忘记,全部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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