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下一滞,一瞬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逼问也好质问也罢,或问他为何在此,或问他有何目的,沈孟枝都有安身的万全之策。
可是楚晋问的是,我为什么没有找到你。
这给他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特意来找自己一般。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沈孟枝转而暗自无奈地笑笑,将它抛之脑后。
想必是燕秦之战期间,楚晋派人监视褐山书院,无意中发现自己不在,引起了他的疑心。
毕竟在楚晋眼里,自己的身份还是“江枕”
,一介能文不能武的书院弟子,在两国战乱时期作别下山,是凭什么活了下来?
沈孟枝想了想,用与平日无异的语气道:“家中出了点变故,我回去操办父亲的丧事。”
他向来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楚晋不由侧目,颇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银杏树斑驳的光影投在那人淡漠恬静的侧颜上,将他笼在一层阴翳里,似水中月般看不真切,连唇角那抹浅淡平静的笑意也朦朦胧胧,仿佛一伸手触碰便会消散。
下一秒,沈孟枝抬眼看了过来:“我不知道你那之后会派人来书院。”
那时燕陵和旧秦已经开战,褐山书院毕竟隶属燕陵,楚晋身为旧秦世子,想在书院安插眼线,想必也花了不少功夫。
楚晋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视线仍落在沈孟枝身上。
他虽然没说,但沈孟枝大概也能猜出他为什么要监视褐山书院。
其一是因为褐山身处战略要地信息要塞,是攻下燕陵十二峰的关键。
其二则是因为褐山书院集结了燕陵达官显贵、文臣武将家的公子们,看住了这些家伙,便有机会掌握燕陵臣子的动向。
一时之间无人再开口说话。
涉及家国旧事,二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静了一会儿,沈孟枝开口道:“其实这些年不只我一人,齐钰他们来找过我。”
“十年前,你自燕陵回旧秦,路遇刺杀,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直到大秦立摄政王,方知你还活着。
齐钰跑来说,他这十年哭错了坟,白白给你烧了那么多纸钱。”
闻言,楚晋笑了笑:“他哭我作甚,哭的是我欠他那一百两。”
他说完,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追问道:“那你呢?”
你哭了吗?
楚晋自然没问出这后半句,但沈孟枝知道他的意思,微笑道:“没有。”
楚晋本就没抱多大期望,但仍是顿了下,随即低笑一声:“真是铁石心肠。”
二人拐过一个昏暗的转角,自远处便露出萤室的牌匾来。
萤室在书院深处,地势幽深,人少僻静,是沈孟枝的居所。
他方将手抵在门上,却听身后人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沈孟枝想也没想地回道:“我问你,你就答吗?”
如今二人初逢,只不过堪堪维持着相安无事的表象,实际却各怀心思,这层脆弱的关系更是一戳就破,他自然不信楚晋会毫无防备的将答案告诉自己。
楚晋瞥过来一眼,自说自话般:“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声音挺小,沈孟枝没听清,回头问:“什么?”
后者若无其事道:“打了个喷嚏。”
“……”
沈孟枝一言难尽地回过头去,手上用了些力,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暖色的烛光映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融融暖意。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萤室不算大,但一人独居也还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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