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布置还和几年前的一样,连物件也基本没换,一切都与楚晋记忆中的印象缓缓重叠。
沈孟枝将沾雪的外袍脱了下来,回头看时,楚晋正站在神龛前,垂着眸不知在看什么。
桌子上没有供那些花里胡哨的神佛,只简单摆着几个牌位。
其一书“先考江公讳启府君之灵位”
,居于正中,另有两个牌位,位于其两侧,一个写着“先兄江涣之灵位”
,另一个牌面上则是空白无物,尤为显眼。
楚晋的目光就落在那方无字牌位上,半晌,问:“这是谁的牌位?也是你家人么?”
无字灵位甚为罕见,之所以无字,一是无从下笔,二是不可言说。
沈孟枝搭在衣襟的手指一顿:“……不是。”
他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楚晋便收回视线,在茶榻上坐下。
四方茶桌上摆着一瓶长得正盛的文竹,他一手支着颊,用空闲的那只手拨弄了几下状如轻羽的翠绿叶片,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在胥方,要待几日?”
趁此时,沈孟枝问。
楚晋仍是懒洋洋的,一派气定神闲:“大约七日,处理些事情,很快就回封灵。”
顿了一会儿,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反问道:“你听闻了?”
“秋江画舫么?”
沈孟枝慢慢搅动着壶里的茶叶,“先前下山时略有耳闻。”
这事传得火热,说那大秦摄政王要在燕陵故地、秋江之滨办画舫游船,名为游河,实为祭祀。
自古以来,旧秦祭祀都选在都城旁边的未央山,楚晋这番难免惹人议论。
即使是他,也难以猜透楚晋的想法。
“哦……”
楚晋像是一下子来了兴致,“那你是怎么想?”
他已经习惯了别人背地里对自己的谩骂非议,也向来不放在心上。
一意孤行惯了,便再难轻易被外人所影响,可此刻却破天荒地生出了几分好奇,想要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想什么。
沈孟枝被他问得怔了下。
他自然知道天下人如今都是如何评价楚晋,也知道他这一决定可谓是引火上身。
站在燕陵的立场,他是在向残余的燕陵旧部示威;站在大秦的立场,他是践踏祖训、勾结逆贼。
但自己现在是江枕。
既不是燕陵旧部,也不是大秦忠党。
不属于任何势力,也不会踏足任何纷争。
于是沈孟枝笑了笑,浅淡的笑意自他唇角漾开,似消融的雪水,澄澈而无一丝杂质。
“我想……”
他说,“你这摄政王还挺难做的。
会累吗?”
氤氲水汽模糊了视线,楚晋一直以来闲适自得的笑容有一秒僵在了脸上。
他神色不明地看了沈孟枝一会儿,忽然闭了闭眼,紧接着侧过头去,视线飞也似地移到了窗外的景色上。
半晌,他才缓缓道:“天下形势,还不容许我说累。”
沈孟枝问:“大秦已立,你还要做什么?”
楚晋闻言笑了声,却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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