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忽儿,邻居家双层下巴的茵陈,扯着嗓子大骂丈夫辛夷:“你这个天煞的狗奴才,还在摊尸?猪栏倒了,猪被打死了!”
辛夷懵里懵懂地说:“你确定,是我们家猪栏倒了?”
茵陈一个大耳括子打在辛夷脸上,怒骂道:“雷公公怎么不劈死你这个没用的货物?天啊!
却打死了我辛辛苦苦养了两个月的架子猪。”
我大奶奶小声说:“造孽呀。”
“怪哪个呢?”
我大爷爷说:“他们两公婆,一个窑子里烧出来劣等货。
平时,水蛇钻进屁眼里,也懒得扯出来。
猪栏的水沟,全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填满了,屋檐水没地方流。
土砖墙,洪水一浸一泡,脆透了,哪能不倒?”
我大奶奶嗔怪我大爷爷:“你呀,讲话像打雷一样,能不能小声一点?茵陈那个搜祸大娘听到了,只怕她又会夹里夹生,骂上三天冲天娘呢。”
我大奶奶又说:“是呢,一条五六十斤重的架子猪,他们家大半个家业呢,当真是可惜了。”
我大爷爷的鼾声逐渐粗重,迷迷糊糊地说:“这年头,人都不值钱,何况是一条猪呢。”
大清早,我大爷爷挑着一担二百五十斤重的竖麻杆子,我二爷爷力气差一点,大约只有一百六七十斤重,两兄弟将担子放在安门前塘的石码头旁,分成四捆,用棕绳子捆紧,系在柳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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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码头是一块石墓碑搭建的,平时,牛到塘里去喝水,踏出一条小沟槽。
我两个爷爷昨天砍的活竖麻杆,就浸泡在这个沟槽里。
捞出来,塞在高椅箢箕里,湿漉漉的,待到水沥干了一点,挑回我添章屋场五尺三寸宽的前阶基上。
我的两个奶奶,四个姑母,一个伯母,不用安排,各就各位,剥着竖麻杆,丢掉中间白色的竖麻光杆子,剩下的的竖麻皮,还得用一把刮刀,刮掉外边的粗绿层,留下里边的那一层,洗干净,晾在长竹篙上。
我的两个姑母,曲莲和半夏,男方早就送了拜堂的日子,一个在岁尾,一个在年初。
娘家人打一床麻蚊帐子,倍有面子,勤劳人的象征呀。
我两个奶奶似乎心绪不宁,每隔一个时辰,就跑到安门前塘的石码头处,望一次。
我大爷爷只得在心里叹气,晓得两个老帽子的心思,曲莲和半夏的男人,这个时候了,还不来拜端午?自己家做几个粽子,敷几个盐鸭蛋,买几把大蒲扇,有那么难吗。
我二爷爷陈皮,我二奶奶茴香,只生了三个女儿,第一个是银花,前年冬天嫁到了壶天麻纱塘;第二个是半夏,第三个是夏枯。
只有三个女儿的二奶奶,像是前世做了什么亏心事,心中那个悔字呀,比正南方的人行山还大,还沉重,感觉对不起列祖列宗。
平日里,我二奶奶很少出门,讲话细声细语,从不与人争长论短,生怕搜祸的长舌妇娘们,指着背皮骂,骂她是绝灭火烟的种。
好在大奶奶的肚子争气呀,生了茅根、瞿麦、决明三个儿子。
啊哟喂!
人活一世,到底图什么呀?还不是图一个后继有人嘛!
没有儿子,族谱上标注的,是一个大墨疤!
我大爷爷枳壳,当然不会让我二爷爷这一房,断了香火呀。
我大爷爷做事,向来有点独断专行,也不与我大奶奶商量,喊来族长剪秋,将我爷老子决明,过继给二爷爷、二奶奶做儿子。
我二爷爷、二奶奶,自从有了我爷老子这个继子,仿佛,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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