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爷爷吃完中午饭,从杂房边的大樟树下翻上峦山嘴,几步脚,赶到刘家屋场剪秋家里,问:“剪秋,那个赤芍痞子,他走了?”
“走了。”
剪秋说:“他说要去七星街,找老同学。”
“剪秋啊,我看这个人,不简单啊。”
“是啊,枳壳哥哥。”
剪秋说:“你一把年纪了,你见识得多,戊戌变法如何?辛亥革命如何?谭嗣同如何?孙中山如何?袁世凯如何?蒋介石如何?依我看,这些人,都不理解农民。
不理解农民的人,就是不理解亿万大众的民心,都不可以救国救民。”
“剪秋,我只想问你一句话,王麻子打的梭镖枪,是你要他们打的?”
剪秋慷慨地承认了:“是的,是我,党参痞子,还有你外孙女,女贞,我们三个人决定的。”
“赤芍痞子走的时候,没给你留下什么话吗?”
“留了。
他说,他会点燃星星之火。”
时间又转到丁卯免年五月初四下午,我大爷爷来到自家租养的下鸦雀塘堤上。
平日里,水塘中大大小小草鱼苗子,根本不晓得怕人,拖着一根根嫩滴滴的水草,缓缓地沉入水中,嘴中出细细的“喳喳”
声,真是令我大爷爷陶醉。
但现在,暴雨又在下,灰箩大的一般洪水,从鸦雀塘倾泻下来,受了惊吓的鳙鱼、鲢鱼、草鱼,格外的不安份了,先是沿着塘边乱蹿,接着就是乱跳。
我大爷爷晓得,如果崩堤,喂不熟的鱼,随着大洪水,会一路滔滔,走湘潭,下洞庭湖去。
下鸦雀塘的西边,有一条放水沟,被杂草、树枝堵住了。
上鸦雀塘倾泻下来的洪水,只能往下鸦雀塘里灌。
我大爷爷清理掉水沟里的杂物,抱起一个近三百斤的石头,封住灌入下鸦雀塘的进水口。
下鸦雀塘的水位,涨到了泄洪口的位置。
哦豁,水塘中惊慌的鱼,比猴子跳火圈一样,跳得更高。
必须将缠绕在泄洪口拦鱼网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清理干净,加大下泻的流量。
我大爷爷跳进齐腰深的浑水里,一条六七斤的鳙鱼,不偏不倚,落下去时,正好打在我大爷爷的背上。
杂物清干净,出口处洪水,立刻卷起漩涡,出“嚯嚯”
的尖叫声。
泄洪口的三合土,浸泡久了,滑溜溜的,踩不稳,我大爷爷瞧准一株铁拔难草,试了好几次,才爬上塘堤。
我大爷爷到了家,我二爷爷背着一个花竹柄的花捕,我爷老子背着竹篾织的细颈鱼篓子,也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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