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砂仁的爷老子一死,老帽子大哭小哭,哭了七天七夜,以泪洗面,把左眼睛哭瞎了。
砂仁也是个苦命八字,到了三十岁,拿自己的妹妹,兑扁担亲,才换完如今的堂客们。
这个堂客们,什么事情都抢着做。
唯一不好的是她的性格,脾气太暴躁,不顾场合,快口快嘴,乱嘴夹泥鳅。
砂仁的娘老子,若是多说得几句话,那还得了,堂客们的话,像鸡蛋大的冰雹子,蒙头蒙脑砸过去。
砂仁生的两个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都是赔钱的货。
到后来,生了两个儿子,最小的儿子,三岁了,会叫奶奶了。
老帽子自嘲道,起眼观三代,该乐意了,该满足了,还不死,没意思,莫占着后一代的场地,白白踩死了地上爬着走的蚂蚁子。
这个老帽子,若是晓得做扮禾佬的儿子砂仁,病死在西洞庭湖边,那还得了,肯定会自寻死路。
况且,江河湖海,没盖盖子,山林树木,到处好挂上吊的绳子。
黄柏又断断续续地说:“…妹夫…昨夜里…你梦…黄连…”
茅根说:“姐夫,昨夜里,黄连又来到了我的梦里,哭哭啼啼大半夜。
临走的时候,给我唱了一山歌子。”
“…你…再唱…一次…”
我大伯父茅根唱山歌,好比钝了的锯子,锯在烂木桶上。
茅根晓得自己唱不好,但是,快要死了的黄柏想听,哪里还怕出丑呢。
初一日,上壶天,
翻穿围裙倒穿鞋,
茅根在澧州得病啦。
里里啦,里里啦。
心痛如绞我来看郎来,
可怜呢,伤心啊!
初二日,到宁乡,
我郎思得鸡肉尝。
杀鸡误把手指伤,
瓦罐装着鸡肉汤。
一不小心摔破啦,
里里啦,里里啦。
可怜呀,伤心啊!
初三日,到安乡,
郎抱我,哭一场。
哭得稀里又哗啦。
里里啦,里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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