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嫁人做什么?嫁个丈夫,他要死你前头了,你还得替他哭丧收殓,多麻烦。”
麻不麻烦梦迢横竖没到那一步,说不准。
但她单是听如此描述,就联想到一座富丽空城,宫殿几百间,每堵玉墙上都是老太太自己的艳影。
梦迢辞往屋去,从那些江南样子的廊亭里走过,移步换景。
目光所及,无不是绮林滟波,斜阳的金光一条条射过白墙的漏窗,落在回廊,落在她翠蓝素锦的裙上,像金做的栅栏。
她有银子,有丈夫,有平头百姓没有的优渥的日子,低贱女人没有的地位,尊贵太太们没有的自由。
北方时有战乱,海上常遇贼寇,独她处在一个全盛的王朝,她该知足的。
但仍然觉得是被困在笼子里。
因此过几日,彩衣传话董墨要往小蝉花巷里去,她决心要待董墨好一些。
董墨原是要远着她些,好叫她改一改那倏冷倏热的性情。
他虽在家不受重,在世家子弟中不合群,可在女人面前,仗着身份相貌,倒不曾吃过亏。
几不曾想,到济南来一趟,却无端端折在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丫头身上。
他夜里睡在枕上,撇开芜杂的公务,脑子里就钻来些念头——
她从哪里来?怎么常带山林之幽露,又含俗世之尘嚣。
她是什么?既是梅花清骨,又是芍药媚魂。
这些疑问最后又都虚化了,化为她的影,提醒着他更为实际的一些问题。
譬如她有钱过年没有?
于是这日,是专门给梦迢送银子来的。
特意使小厮点的现银,有整的碎的,还要好几吊钱,凑起来一百两,装是靛青的包袱皮里,沉甸甸的,把他沉甸甸的想念一道供奉出去。
马车在逼仄的长巷里嘎吱嘎吱慢行,风呜呜地掀飞车帘,一块光一块光落进董墨胸怀里,和着他那点不为人知的悸动一齐跳跃。
大冬日里,院门敞开着,仿佛是为欢迎他。
他有些高兴,却在门首故意变了变了脸色,一贯冷漠地拧着银子包进去。
梦迢听见脚步声,打厨房里出来,想着上回得罪了他,要把性子放得软和些。
谁知略迎两步,见他冷淡淡地立在槐树底下,摆着副高高姿态。
她当即也就止住了步子,只欹在柱子上,围布搽着手,看也不看他,只把光秃秃的葡萄架望着,“这玉莲,又不关院门,倘或闯进来个贼人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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