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等待顾茫的刑罚究竟是什么,他设想过,如果顾茫被关在天牢里,他可能会过去两眼,然后冷嘲热讽地说上几句。
如果顾茫成了个废人,他也不会去同情他,或许还会给他使点绊子。
他们之间就算曾经有过什么柔软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恨意也已积得太深,再也无法和解了。
在现实的世界里,墨熄最后见到的顾茫是躺在抢救台上被推进手术室里的,红灯亮起,就像他手上衣上沾着的顾茫的血。
那是他最后与顾茫不曾争吵的离别。
墨熄的想象力很匮乏,他只能从现实照进虚幻,所以他唯一想过自己能和他心平气和地喝上一壶酒的情形,便是类似的,在墓地里,顾茫躺在里面,他站在外面,他或许还会向从前那样对他说说话,在青石墓碑前搁上一束灵力化成的红芍花。
可是从很久以前,顾茫这个人就擅长给墨熄带来各种各样的意外。
墨熄没有想到就连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落梅别苑。
墨熄心中煎熬着这四个字,他把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想,试图从里头熬出一星半点的快慰来。
可是到最后他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做徒劳之举,他并没有能够从中汲取到任何的痛快,相反的,他觉得很恶心,很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恶心和愤怒,恶有恶报这难道不应该大快人心
“羲和君,你没事吧”
“”
墨熄手肘撑在雕栏上,他想屈一屈手指,可却麻僵得厉害。
他转头向江夜雪的五官,却觉得说不出的模糊。
眼前阵阵晕眩,胃里阵阵痉挛。
顾茫,被送到了落梅别苑。
已经两年。
那是什么地方青楼风月场棘皮老翁都能在那里买到鲜嫩的皮肉温床,一屋子丑陋与腥臊的献祭场,腐臭之地。
一朝一夕就能把
卖进去的人骨血掏尽肚肠吃空,性温的人进去面目全非,性烈的人进去玉石俱焚。
他们居然把他送到那个地方
不,该恶心的不是他们,而是顾茫自己顾茫是疯了才会写出这样的故事这代表了什么影射了什么之前还说顾茫在里藏了许多无法言说的秘密与不甘他的不甘是什么
宁可出卖皮肉像烂泥一样活着,也不想死对吗
墨熄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肆意大笑,这样才是对的,才符合人们眼里他俩入骨入血的仇恨,所以他确实拧动唇齿试图撬出一点快慰。
可是最后出口的只有“哈”
的一声冷笑,薄溜溜地从森森贝齿间飘落。
眼前好像又闪过初见时阳光下那张清秀的脸,黑眼睛笑望着他“我能坐你身边吗”
好像又闪过少年顾茫灿烂的模样,热热闹闹地在一群朋友当中,回头冲墨熄眨了眨眼,眼尾很长,微微地往上,然后漾开温柔的弧度,真切地笑了。
他还想起了在这个世界里对顾茫的那些记忆
有笑嘻嘻的油腔滑调“来啦,今朝从戎投王八,来年升官把财发。”
有尸山血海里的怒喊“来啊,走啊,没死透的都他娘的给我振作点爬起来好吗我带你们回家”
以及执着跪在金銮殿前请君上不要将他的士兵草促合埋“我想请药师们辨一辨那些尸体求您了,这不是无用之功,每一个战士的墓碑上都应该有名有姓,君上,我不想有兄弟最后回不了家。”
“他们要的不是哀荣,只是一个本来就该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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