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城下人的视线正好和叶峥相接,叶峥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沉静地点了点头,这幅宠辱不惊的样子,令李知州愣了愣神。
而这时候,王主簿终于反应过来,扶着城墙就往下跑。
叶峥听他嘴里喃喃着知州,正对应上了他心里的猜测。
王主簿脚打后脑勺地跑出城门,跑到粥棚前的时候脚底拌蒜还差点摔了,好在叶峥正跟在他后头,好心扶了一把,才没有让王主簿丢人地跌个狗啃泥。
乍一见到消失两个多月的知州大人,王主簿激动极了,话都差点说不囫囵:“知,大人……您,您总算回来了,您这是去哪儿了啊……可让属下急死了。”
虽激动,但问话的声量却不大,显然还顾忌着旁人。
“旁人”
叶峥自然当做没听到。
李勤也激动,但在下属跟前,总不好表现得太软弱,只好强撑着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去再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瞅了瞅四周,还是说了句:“你干得不错。”
王仁芳连连摇头:“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说着瞅了瞅李勤身后,小心又问:“大人,守备大人呢,没同您一起回来?”
提起这个,李勤的脸色黯了黯。
王主簿不亏是当老了官的,知道中间必有隐情,当即点头哈腰道:“大人想必是累了,回去歇歇,歇好再说也一样。”
李勤也不想提这一节,从善如流地转开话题,指着城外干得热火朝天的流民道:“这些都是你吩咐的?干得不错,往日你装得那个样子,才干不显,竟是我小瞧你了。”
提起流民,王仁芳就想起叶峥来,反正知州已经回来了,自己的功劳横竖跑不掉,因对叶峥好感度高,此刻也愿意在知州跟前托他一把。
忙让开身后,令叶峥显出来,对知州笑道:“大人,我什么水平您还不知道吗,这些日子多亏了这位叶峥叶秀才,在安抚流民上提了诸多建议,这些粥棚啊,砖窑啊,令流民修缮城墙码头啊,都他想出来的,我啊,就是坐享其成罢了。”
叶峥这才风度翩翩行了个学生礼,这就是秀才的好处了,见官不用跪拜,行学生礼又有尊严又显得亲近。
叶峥在城墙上就同这位知州大人对视过一眼,虽然当时已经猜出知州的身份,但此刻还是故意表现得惊讶:“您……是知州大人?大人好,学生叶峥这厢有礼了。”
李勤扶了扶须:“无须多礼。”
行过礼后,叶峥冷不丁道:“知州大人穿着如此低调,可是出来巡察城墙修缮事宜不欲令人认出?既如此,不若我为马前卒,替知州大人介绍一二?”
李知州和王主簿闻言俱都一愣。
但随即,他们又同时反应过来了。
眼前这位叶秀才的反应,不仅不突兀,反而十分合理。
知州消失二月有余这件事,知州李勤自己明白,主簿王仁芳也知道,但除他二人外,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所有人都觉得知州没有露面是因事务繁忙,谁能想得到真实的原因是知州竟不在城中呢,若知道城内并无知州镇守,这城说不得早就乱了,便是叶峥和王仁芳行事,也都是借着知州大旗的。
想到此,李知州和王主簿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对叶峥露出笑容。
知州捻了捻山羊须,对叶峥温和道:“叶秀才青年才俊,本官心里有数,只是本官出来半天也该回去了,下次吧,等本官处理完府中事宜,再请叶秀才作陪,将此事好好地讲上一通,现如今,本官却要回去了。”
叶峥扫过李知州一身风尘仆仆,没有放过他鞋上长途跋涉的痕迹和神情间的疲累,从善如流低下头道:“是,那便等下回吧,学生恭送大人。”
李勤点点头,身形有点踉跄,王仁芳瞧出上官的不便,伸手扶住,对叶峥点点头,便携着知州大人转身。
就在此时,领粥的流民里有人认出他们,尤其是叶峥,就不说他这张令人一见就忘不了的脸,就说他这段时间天天出现在流民区,流民们都认识这位叶峥叶郎君,还有叶郎君的夫郎和岳父。
他们俱都是好心的慈善人,尤其叶郎君他夫郎听着是有了身子了,还时常地给流民打粥施药,众人无不感激的。
叶郎君身边的主簿大人不常出现,但叶郎君先前在城楼上专门介绍过,流民们也有印象,叶郎君还时常说些主簿和知州大人如何关流民们的事迹出来,就令流民对这些官员们有了不少好感。
此刻见到叶郎君和王主簿,流民自觉要打招呼,要道个好,若受了别人这么大的好处,连人走过身边都视而不见,那还成个人咧?
于是流民们自发走过来,围在叶郎君身边,想磕头,但想起叶郎君三番五次说过不受用,还是忍住了膝盖没弯。
“叶郎君,您又来看咱们了……家夫郎身体可好?怀孕了身子沉,要注意休息。”
“叶郎君,您瞧瞧我家鸡毛,这脖子眼见着就消下去了,这药真有用嘞,好喝又不苦嗓子!”
“叶郎君,我家大栓——”
叶峥一一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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