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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婉清与瑞珠走进一间卖字画的店铺时,正见一衣袍破旧的书生从里面走出来,面上愤愤之色,手里则拿着一卷画轴,匆匆离开,檀婉清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下,才与瑞珠走了进去,脚一迈入,便隐隐听到伙计口中的嘟囔声,“……以为自己是唐元青啊?一副花鸟图竟然要价五两,有人买才怪。
”
无什么功名的读书人比较省事的赚钱方式,便是卖文鬻画,这一条书画坊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只可惜,若不是什么名人字画,卖出的价钱低的可怜,且也不是什么画都卖的出的,也要看店铺的掌柜收与不收,有时画上十幅也未卖得出一半,所以就算是文人,若无什么本事,日子也过的也十分清苦。
见有人进来,伙计忙上前招呼,倒也未因两位女子身着简陋而差别对待,好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官史富商,早已练得火眼金晴,这上门来人是贵是贱,是贫是富,是老百姓还是有身份地位的,那是一眼透亮,端是能看透骨子里的。
进来的两位女子,虽然衣裳粗旧,装扮简单,可走路细而无声,姿态优美顺目,表情柔和无一丝不自在,光是这般得体的举止,便不是初入画坊的市井小民能仿得出。
尤其是右面那位,伙计上前待要开口,一不小心将其姿容望进眼里,只觉得美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在画铺做了十几年的伙计,虽未曾读过书,但每日摆弄的都是这么些雅致的书画,就算不会动笔也会看了,受其熏熏陶,对美之物自是有一番自己的感受,而眼前这女子,给他之感,若说是画中人也难以言喻,只当如唐元青笔下的那股意境绝美让人流连望返的感觉方才能形容。
一时间竟是呆呆站在那里,半天未动弹。
檀婉清已习惯别人的打量,径自走到卖宣纸笔墨的地方,细看片刻,觉得那伙计已是看够了,便自然招了招手,让他将几张宣纸与墨锭包了起来,画铺除卖画之外,还会兼卖些做画的纸张颜料,那颜料她却是看了看。
只有朱砂,藤黄,花青,赭石或粉凝或为膏状,她让伙计各取了些,这些颜料用起来算不上清亮,但红,蓝,黄,黑四色比例调制,却也勉强够用。
让瑞珠付银子的时候,瑞珠一脸肉痛的取出近二两银子,光纸墨颜料便是这般贵,还不加之后裱背的钱。
檀婉清之前放弃,也正因如此,担心花光了积蓄画卖不出去,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想从北街搬至城东,手头又拮据,才不得不将这主意重新拣起来,到了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也只得试一试。
趁着瑞珠与伙计结钱收东西时,她将店里挂出来的字画,端祥了一遍,往昔住于京师,手头银钱丰厚,母亲去世后,留下的嫁妆之丰厚,足够她奢侈百年,自不必再以往日画技糊口,加之府内糟心事又多,平时连做画都很少,又哪里想到,有一日,落到还得拣起老本行来养活自己的地步。
铺里悬挂着多是山水花鸟,肖像图颇少,仕女倒有两幅,也多是写意少工笔。
檀婉清在唯一的两副仕女图旁边看了半天,将其特点与着色大约记于心里,这时候的文人皆爱玩山水鸟林,大多笔墨画作讲究神韵,都当追求写意淋漓去了。
反而工笔的地位落了下乘,若画肖像,太工笔写实反而会被认为缺少意韵匠气十足,许多大夫更懒得画了,就更不提后世的种种透视和明暗技法,以及细节处理。
但这两幅仕女图,仍然画的很美很考究,十分古雅,即使只是平面图,毫无立体感,但画技的表现技巧仍是极为精湛的。
伙计一路将两位女子送出了店铺,远远还盯着看了半响,才无精打采的返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与来时一样,并无什么异样,檀婉靖这次能出得了门,也是带着谨慎的心情,酝酿了许久,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硬着头皮走在街上。
连路都是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结果一路而来往回,城内却并没有什么改变,也无什么官兵,路上的行人喜乐如常,他们对城门的大肆排查一事,没有任何的恐慌。
事情的发展似乎并没有她和瑞珠想象那般严重。
这么一想,两人也不由将抱紧在手中纸张略松了松,脚步却没有放慢半步。
便是如此,一路也听到不少路人议论,言语里处处都是对守备大人此举的赞赏,对卫安城的百姓来说,那些外来的流民和小贩,已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诸多不便。
小贩肆意哄抬价钱,城中现在已是粮米油布什么都贵,银子就越发的不值钱了。
谢大人这般举动众望所归,即驱赶了那些弃了田,整日以贩卖倒卖为生,不事耕种之人,让他们到外城开荒田地,种植粮草,又解决了城内人口众多的压力。
何况这次户籍重编之事,针对的也只是入城买卖的小贩,与城中各大店铺商户,无什么影响,和城内居民更是无甚么干系。
便是坊市出现官兵,都只对经营的小贩进行严格排查,旁边逛集市之人,却是无一骚扰,城中百姓自然不觉慌恐,还在拍手叫好呢。
檀婉清与瑞珠听到这些话,相互看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是只针对入城的人,那她们已在城中安家落户,便没什么危险了?可她转念一想,昨日的谢大人,明明提起出入坊市都要严查户籍,正是这句话,两人才连东西都未来得及收拾的离开。
想到几条街道,都严格把守的大门,她又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却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但心里却已是打定主意,要与瑞珠搬至城东。
当初她选中离北街近的住处,不过是图着靠兵营近,无什么肖小作乱,安全多一些,可现的想法却是大相径庭,与那些肖小相比,军营之地才最是可怕,尤其是她们这样逃犯的身份,犹如驱羊入虎口,真不知当初的自己是如何决定的,但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将东西带回了住处,两人掩好了大门,檀婉清匆匆吃了碗瑞珠自灶上端来,还温着的鱼肉粥。
便回到屋里,将笔墨颜料挨窗放好,坐于暖炕与明亮的窗户旁边,然后伸手轻轻将宣纸垫好铺于桌面,取过了削作笔样的墨炭,抬起手定定的看着手下的空白纸张,暗思了半晌,才慢慢下笔,轻轻的以炭尖划过纸面,留下一道道似隐似无的线条。
对檀婉清这个曾经风格已成熟的设计师与插画师的身份来说,她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势与劣势,刚才的停顿,便是在自己曾经的作品里翻翻拣拣,正因为画过,所以不必重新构想,画风成熟,下手也有把握。
虽是如此想,但可惜,她多擅于人,山水鸟兽反而弱的很,毫无意韵可言,不过落于点缀。
思来想去,与其顺应大流,落得不伦不类,倒不如大胆于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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