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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青丝自肩头滑落,她低头恹恹看着,嘴角忽然带出一抹惨笑。
他既不要她,当初何苦救她呢?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接近死亡。
她的浅浅一丝恨意都能夺走他人的命,她那么恨自己,恨到看见铜镜里那张无动于衷的妖怪脸就恨不得剥皮抽筋饮血啖肉,但是她还是长长活着。
师父,我知道我不如山下的粗鄙村妇坦诚,不如月月去庙里进香的世家小姐良善,不如你在山道上看见的飞禽走兽乖顺,不如徐锦欢声笑语温和从容。
我暴躁,倔强,疑心重,一身刺,可是,师父,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我的生命里一直没有坦诚,没有善良,没有乖顺,没有温和从容。
滂沱大雨浇得草木皆衰,雷声轰隆隆地,很快就来到头顶。
雷电一闪一闪的,间或照出妖姑娘脸上那抹让人心凉的平静。
她缓缓站起来,抱起师父亲手替她编的采菌菇的小竹筐,关上门,渐渐没入林里。
妖姑娘走得很干脆,干脆到白发青年若是亲眼看到必定深感欣慰。
妖姑娘缠上他至今六年有余,六年里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他坐在河边垂钓,她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打盹儿;他翻山越岭采药,她撩起裙摆踩着雨后的青草,踩着美丽的野花亦步亦趋;他给山下村人看病,她默默蹲在村头自个儿玩儿石子;他路遇姑娘有难,她狠狠撞他一个踉跄,自己背着姑娘爬山;他恨她杀人如麻,她倒在屋外的青石板路上哭的肝肠寸断日晒雨淋也不离开……如今,她头也不回地,终于走了。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妥,想伸手拉妖姑娘一把,但这毕竟是个梦,我只能看,不能动。
大雨浇得妖姑娘睁不开眼,她抱着小竹筐站在崖边,似乎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崖下的风咆哮着卷着她的双脚,她愣愣地后退,脸上忽然生出一丝了悟。
唔,怕什么,她本就是寻死来了么。
她往后看看,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兄弟,没有知交好友,没有良人伴侣,也没有师父,只有妖怪一样的枝叶在大风大雨里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她闭上眼,向下一跃……
像她这样,在血水里泡大,在一场一场的厮杀里一点一点磨大的姑娘,怎么会是姑娘,她只不过是一只长得很像姑娘的兽。
我估摸着,赵满的眼泪恐怕是横流了,摊上这么个感情丰沛的壳子,我也挺无奈的。
第33章蚀骨销魂十八春
鱼落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津津有味地翻看《蚀骨销魂十八春》,睡前因为心不在焉,我并未注意到那一摞假模假式的话本里头竟还挟带着这么个有趣儿的。
我假惺惺地咂嘴,笑眯眯道:“你这套《蚀骨销魂十八春》可比我当年的《寻欢作乐集锦》生猛直白,当初当着太子清越,是谁在脸盆儿里划啊划装纯真装无辜装无知婴孩儿吐泡泡?哎呀呀,你说说,我可说你点什么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呢!”
鱼落吊着眼角,不屑道:“我才没装。
我当初的确是极看不上你的,我光知道你猥琐,却不知道你竟猥琐到那种地步。
只不过,我再长长,就知道□□本就是人之常情。
譬如,我对我的重泠殿下就有□□。
可惜,他不愿意与我欢好。”
“……你问过他?”
“问过。”
我哑口无言。
我知道鱼落虽然也给东海的青荇小妖送牵情帕,也心心念念凡间皮白肉嫩的书生,却只是流于表面的欢喜,从未上升到水乳交融颠鸾倒凤的欢好。
她也就是嘴上轻狎,内里懵懵懂懂,并不知道,或是不曾想过,两心相系以后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但是就如她不知道我竟猥琐到津津有味翻看《寻欢作乐集锦》,我也不知道她竟彪悍到不但弄懂了□□这个高深的课题,并且跃跃欲试。
我抹把脸,向她伸手,问:“余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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