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课以后,僧人们依次从殿中离去,井然有序,缓慢得像是冬日将要结冰的河流。
宗景走的时候,他身边儿的宗明却没动。
宗景走到大殿门口儿,回头看了一眼,宗明跪在蒲团儿上,面对着佛祖,满脸虔诚。
到了第二天,宗景起来做早课,进了大殿里,看见宗明还在原来那地儿,竟然是跪了一夜。
早课的时候也来不及问他什么,下了早课,宗景又被住持叫去理帐,这阵子来了外人,账目上支出收入都跟往常不大一样,花费了宗景不少功夫。
这一天又格外热,不过宗景心静自然凉,连蒲扇也没用。
等事情理好,他一出门,发现已经是午后了。
树上的鸣蝉好像都叫得累了,连嘶叫都有些敷衍。
宗景跟住持说了声,就往山下去。
他本是要继续跟夏泱泱学说话的,这事儿住持知道,并不阻拦。
他还没走到山腰,就看见烟气缭绕。
想起夏泱泱之前投井未遂,宗景心头一紧,脑子里嗡嗡作响,疾步飞奔到夏泱泱的小屋去。
到了院儿里,更是白烟弥漫,他跑得急,吸了一大口烟,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只是不见火光,可宗景那时未想那许多,径直奔向井边儿,想往身上泼了水进去救人。
他举起水桶就往身上淋,好在那水不是刚从井里提出来的,但也是从头凉到脚,肺都好像炸了一般。
宗景刚要跑进去,可夏泱泱却先从那屋子里出来了。
“宗景,你这是……”
她见到宗景先是笑了,但她马上就注意到宗景那湿漉漉的鬓发,那滴水的衣角。
夏泱泱收敛了笑意,眉头颦起来,眼眶子里瞬间就装满了泪水:“你这是……以为起火了,要进去救我吗?”
宗景点了头。
他从头到脚都是湿的,衣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
其实那日瀑布中得见,实在令人回味无穷。
这会儿身上刮着布料子,跟那日相比,另有风味。
身子窄的凹的地方,那衣衫的布料反而是浮起的,可身子突的,隆的地方,那布料到贴合得紧紧的。
这跟那日以瀑布水流包裹冲刷,大有不同,是在这布匹质料和水流的差异。
若身子上只披霞光雾气,大略又是大不相同。
夏泱泱嘴唇微微颤动,大颗的泪珠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我怎么值得小师父你这般对待。
我不过是贱命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