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麦晓得老帽子,是个大雁飞过都想抽几片羽毛的人,不理她。
黄柏、砂仁听了,惊讶得吐舌头。
我大伯父茅根,我大伯母黄连,党参痞子,用煮猪潴的大锅子,倒了一灰箩的嫩玉米棒子,加上一桶水,烧开,熬了半个时辰,房子里,弥漫着玉米的清香。
我大伯父茅根说:“兄弟们,莫客气,放开肚子吃。”
这群大肚子汉子,哪里来管你是三伯母,六娭毑,像土匪一样,捞出来就吃。
木贼的奶奶,驼背的半瞎眼婆子,慌忙尖叫:“你们这群天煞的饿死鬼,做点好事修点德,多多少少,给我孙子木贼留几个咯!”
我二姑母银花说:“莫理她!
玉米棒子是党参兄弟买来的,况且,还有大半箩未煮,你们只管吃!”
大肚汉子们,把老帽子的话,当作耳边风,吃完玉米,名自又舀了一碗煮玉米的汤水,不怕烫嘴,喝下,向我二姑母银花拱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一声哦豁,下山去了。
黄柏听过党参讲的夜课,便问:“你一个白面书生,也要跟我们去做扮禾佬?这种苦活,你吃得消吗?”
砂仁更是直截了当:“兄弟,刚才吃了你买的玉米,这份情,我心里记着。
但是呢,亲兄弟明算账,你去当扮禾佬,如果要揩我们的油,我砂仁不同意。”
“砂仁兄,我晓得你心里,在打小算盘子,多一个不会干活的人,多分走你们一份收入,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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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明人不说暗话。”
砂仁说:“我这个人,喜欢当面锣,对面鼓。”
“到那个山上,唱那个山上的歌。”
我二伯父瞿麦出来打圆场:“每个人,十个手指头,哪是一样的长短呢?党参若是吃不消的呀,到时候,大家来评议,该给党参几成,就给他几成。
砂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古板人讲,话儿讲得明,牛肉敬得神。
瞿麦把话讲到这个程份,再多讲,伤感情,不值得。
黄柏、砂仁两个,本是老实人,自然不再作声了。
黄柏、砂仁、瞿麦、党参四个人,故意快走几步,留个机会,让茅根和黄连两公婆,讲个悄悄话。
过了一个屋场,又过了一个田垄,黄连扯着茅根的衣角子,始终不肯松手。
茅根瞧着黄连,她想说什么话,不见她开口,只是哭,眼泪像春溪水,漱石般的流。
茅根说:“你呀,全是水做的,当真莫哭了,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哭坏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得了?”
黄连仰着头,说:“我也不想哭的,茅根哥哥,只是黄连妹妹,舍不得我的心肝肝肉肉。”
听到这话,茅根的心,一阵一阵地紧缩着,忍不住红了眼圈。
“妹妹,你今晚记得吹开一朵蒲公英,你的梦,乘着蒲公英的伞,飞到我的梦中来。”
黄连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今晚开始,茅根哥哥,你的梦,不许关门,我飘过来,给你唱山歌。”
茅根说:“哥哥也舍不得妹妹呢!”
黄连说:“茅根哥哥,你再亲亲我。”
茅根四处张望一圈,见没有人注视,轻轻地在黄连脸上嘬了几口。
茅根哥哥拔开脚步,远去了。
黄连追了几丈远,朝茅根哥哥的影子挥挥手。
依稀看到,茅根哥哥回过头,也在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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