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觉得那贵公子应当更好说话,朝他低头再施礼,不卑不亢地说:“是我当时信口编造,以致诸位郎君多有误会。
我不知你们主公是谁,但只要你们在邯郸城外寻访一遭便知,罗敷是民女一名,不是……不是什么夫人……”
对方认认真真听她说完,跟旁边刀疤脸对看一眼,眼中不无担忧之色,随后朝她安抚一笑,深深作揖。
“原来夫人把我等当成了方府手下,这才惶急不择言,我等实在是唐突有罪。
我们未能及时寻访,害夫人流落民间,也实在罪该万死。
夫人既自承有疾,有些事也许想不起来了,但没关系,我们会帮夫人慢慢回想。
夫人莫要心慌。
吾姓谯名平,主公也许对夫人提过我的名字,不知夫人可有印象?”
罗敷:“……”
她随口一句“我有疯病”
,这群人还奉为圭臬了?
面前的公子年纪轻轻的,怎么是个傻子?
谯平说起话来恭敬而缓慢,每个字之间恨不得大喘两口气,让她有冲动一一打断。
然而奇怪的是,她终究一言未发,也许是被他的气质镇住了。
况且谯平的语气又实在是毋庸置疑。
有那么一瞬间,罗敷自己都有些相信了——难道她真的是忘记自己身份的,某个“主公”
的夫人?
她捻捻手指。
长期纺纱织布带来的薄茧,把她从幻想里拽出来。
“我、不行……我还在集市上卖着两匹绢,阿弟还等我带笔墨回去,舅母等不到我会急的……郎君行行好,我要回去……”
她说得越是真挚可怜,对面的人越是神色凝重。
谯平一本正经地安抚:“夫人,主公失踪已逾三年,大伙不求平安无事,甚至他若是已有三长两短,我等都有准备……但……白水营的命运都系于夫人一身。
万望夫人体恤一二。
若能告知主公的下落,我等……也不敢强留。”
罗敷怔了那么一瞬间,才明白这句彬彬有礼后面,七绕八拐的暗示。
听谯平的言外之意,是她这个主公之妻无情无义,夫君失踪,不但不寻,反而另攀高枝,所以才急着离开,弃这一班忠仆兄弟于不顾?
简直是越描越黑。
“主公”
到底是何方神圣?“白水营”
又是什么?
但她知道最好别贸然问。
否则这群人一定当她是疯病加重。
她只能见招拆招,目不斜视地盯着厅堂一侧墙壁上挂的装饰宝剑,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说主公失踪,何……何以见得?”
谯平慢吞吞的尚未回答,那猥琐矮子神色一亮,大约是终于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夫人”
的气场。
跑到那挂宝剑的墙壁下,樟木小匣里珍重捧出来一块小竹片,上面潦草几行字。
托得高高的,连同樟木香气,一同送到罗敷面前。